“编号191号。”
1971年10月4日,中国中医科学院的实验室内,科研人员屏息凝神,紧紧盯着面前的设备。
“191号青蒿乙醚中性提取物样品抗疟实验的最后结果出来了,它对疟原虫的抑制率达到100%!”科研人员的语气中抑制不住喜悦。
“到底找到了!”多年后,再次回忆起那个时刻,中国药学家屠呦呦仍激动不已,“我们从中医中药里头找到了!”
这,就是青蒿素。为找到它,以屠呦呦为代表的中国科研工作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
一切,都要从一种古老又顽固的传染病讲起……
疟疾,一个威胁全人类生命健康的公敌。“一会儿像掉进冰窟窿,一会儿又像被放进热蒸笼”,寒热交替的发病症状折磨得人叫苦不迭。病情严重的患者会丧失行动能力,甚至死亡。让人感染疟疾的元凶就是蚊子体内携带的疟原虫,卫生条件差的贫困地区,成了疟疾传播的温床。
奎宁、氯喹等现代医学药物曾一度遏制疟疾肆虐,但耐药性疟原虫的出现很快打破了人类已战胜疟疾的“美梦”,全球近两亿的疟疾感染者面临无药可医的困境。
解决抗药性疟疾问题刻不容缓!1967年,中国启动一项针对抗药性疟疾防治问题的研究项目——“523项目”,来自全国各地科研院所的数百位科研人员投身其中,成为中国抗疟队伍的“排头兵”。
一项新药从研发到问世,往往需要数十年科研攻关。而对于疟疾,“越快越好”是“523项目”科研人员唯一的心愿。
1969年1月,屠呦呦科研生涯迎来一个重大转折——得益于扎实的中西医知识和科研能力,她被任命为“抗疟中草药研究”课题组组长,参与到“523项目”中。
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此之前,科研人员已筛选了上万种化合物、中草药,却还找不出任何有效成分。究竟能不能在“大海”里捞到这根“针”?
危难当前,唯有责任。要把恶疾连根拔除,挽救更多宝贵生命,这不仅是屠呦呦的心愿,更是无数中国科研工作者共同的期盼。
中医药是数千年智慧的结晶,对抗病魔的方法一定藏在这里,屠呦呦很有信心。3个月的时间,她沉浸在中医药的汪洋中,在自己悉心整理的2000多个方药基础上,编写了以640种中药为主的《疟疾单秘验方集》。其中,有一种提取物率先抓住了眼球。
经过测试,科研人员发现,胡椒提取物对鼠疟的抑制率竟然高达85%!成功似乎就在眼前,屠呦呦带领团队奔赴海南,火速将其投入临床试验。
可是,结果令人大失所望,胡椒提取物仅有助于患者退烧,并不能杀死疟原虫。
科研工作陷入瓶颈,一切又回到原点。
怎么办?屠呦呦并不气馁。重翻古籍,一株“中国小草”终于冒出了头。
“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东晋葛洪的《肘后备急方》中这样记载。
青蒿会对治疗疟疾有效吗?在前期试验中,青蒿提取物的表现并不理想。
此刻,无数问题在屠呦呦心头涌出:为什么要绞取青蒿鲜汁而不用传统的水煎法?要绞取青蒿的哪个部分?对青蒿的品种有无要求?
温度!这一定是影响青蒿提取效果的最重要变量。屠呦呦决定用低沸点的乙醚进行提取。从叶子,到茎秆,分门别类,埋头苦干。屠呦呦带着团队尝试了190次。终于,编号191号的乙醚中性提取样品给了科研人员一个巨大的惊喜。
而在逼仄简陋的实验室内,没日没夜地暴露在高浓度乙醚环境下,屠呦呦因此患上药物性肝炎。
和病魔“赛跑”必须争分夺秒,科研人员铆足了劲,他们要抓住当年的疟疾暴发期,尽快完成药物临床试验。
可是,紧急关头,质疑声还是响起了。青蒿提取物对人体安全吗?有没有毒副作用?临床试验的迫切性让屠呦呦十分焦急:“我是组长,我有责任第一个试药。”她主动请缨,和其他两位同事一起,成为第一批“试药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青蒿提取物最终被证实对人体没有毒副作用。随后,屠呦呦带领团队马不停蹄,再次前往海南展开临床试验。
见效了!青蒿提取物大放异彩!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科研团队继续投入青蒿提取物的研发工作中,在全国多地验证了其抗疟有效性。从青蒿中提取的有效成分也有了正式的名字——“青蒿素”。
2021年6月,世界卫生组织宣布中国通过消除疟疾认证。
几十年来,以青蒿素为代表的中国抗疟药物、数十载凝结而成的中国抗疟经验远渡重洋,在东南亚、非洲等地区的发展中国家持续发挥重要作用,数千万人因青蒿素而重获新生。
在柬埔寨,青蒿素顶住了恶性疟疾的“高压”,“523项目”参与者全力协助当地医务工作者救治脑型疟疾和抗药性恶性疟疾患者,留下一段段深入人心的友谊佳话;
在非洲,中国援外医疗队坚守数十年,在流行疟疾的国家建立多个国家级中医药中心,为当地人民留下了一支带不走的“抗疟”队伍;
…………
2015年12月10日,中国科学家屠呦呦郑重接过诺贝尔奖章和证书。“青蒿素,中医药给世界的一份礼物,这不仅是授予我个人的荣誉,也是对全体中国科学家团队的嘉奖和鼓励。”在全世界的注视下,屠呦呦平静而坚定。
(本报记者李春剑 本报通讯员黎润红)